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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忽然意识到是下雨了,她记得韦姑姑说过,韦姑姑初进郭府的时候,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。她伸手摸了一把脸,却摸到满手的濡湿。她低头看自己的衣裳,还是干的,雨刚刚开始要下,还只是小雨滴,脸上的分明是自己的泪。然而她分不清,流泪的到底是她,还是韦桃卓。韦姑姑的一生都系挂于他身上,他活着的时候,她牵挂,她惦念,都是为他。现在他死了,她的一切都要落空,她的感情将如一叶浮萍无处可依。有人走过来替她拭去眼泪,然后抱住了她。她知道是郭鏦。她忽然觉得手脚无力,似撒娇一般,“三哥哥,你背我吧……”郭鏦转过身去,俯身,弓起背,背起她,稳稳地,一步一步朝着升平府走去。今夜郭府还有太多事情要忙碌,明天白天才会正式举哀,他们这些晚辈可以先回去休息片刻,因为到了晚间,还要戴孝守夜。念云趴在他背上,晃晃悠悠,忽然喃喃地,“三哥哥,你说惦念一个人三十多年,是什么感觉呢?”“我不知道,也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知道。”郭鏦说话的时候,她可以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,她觉得安心。“三哥哥,如果我真的是念云就好了,我就一直是和你一起长大的……”桃殇第二天一早,下人们已准备好麻衣孝服给他们换上。前番给二姑娘治丧办得简单,但郭晞身份可大不相同,因此十分隆重,来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。念云同郭鏦在一边叩拜过了,念云悄悄拉了他问:“可派人去扬州通知韦姑姑了么?”郭鏦道:“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,昨夜出不得城,他今儿一早已经打发人去了。”念云一时又着急:“这就已经去了,那派去的人说话可机灵么?”她是急着要把消息同韦姑姑说,可是听说消息已经送出,却又担心她经受不起。郭鏦轻轻拍她的手背:“不必担心,这样一世纠葛,又怎会全然不知呢,她定是猜得到的,便是瞒也瞒不住,痛痛快快告知也好。”念云拉着郭鏦的手,哽咽不能言。跪在郭晞的灵前,念云心里总有一种浓重的悲伤不能自胜,不知是为他和韦姑姑一世相爱却不能相守,还是为别的什么。倘若此时此刻,跪在灵前的人是韦姑姑,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?郭晞的丧事要治许多天,李淳又来看了她两次,见她情绪不大好,也不催她回去,东宫内府的事暂时全由她的几个丫鬟分头打理着。他偏又忙得很,日日上朝回来还有许多琐事丢不开,只得嘱郭鏦好生安抚她。郭晞一向待郭鏦这个侄子不错,郭鏦的悲伤亦深刻,却因着念云的缘故,不敢十分放纵,只得按捺住悲伤的情绪。念云虽然自小不生活在三伯父身边,却是天天听着关于他的一切长大的,在小辈里反而感情最深,也是悲切之情最真实的。想起韦姑姑先前同她说起的许许多多琐事,又听见旁人在灵前哭诉起来,眼泪总是止不住,眼睛天天红肿得像两个桃子。郭鏦因时时注意着她,陪着她,算是给她一点宽慰。到第三日上,大家都在灵堂里头,却见外头一个人跑进了灵堂里头。郭暧见了,原来正是派去扬州报信的小厮。长安到扬州千余里,即使是朝廷六百里加急军报,也得三日才到,再从扬州返回,快马加鞭,来回没有六七日也不够。郭暧因而吃惊道:“叫你去一趟扬州报信,怎的半路就回来了?”那人还没答话,身后一人道:“也不必去扬州了。”声音不大,却奇迹般的叫嘈杂的灵堂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不由自主地全都转过头来。待众人定睛看时,原来是个道姑,容貌清丽,一袭青色道袍,手里捧着个青釉陶罐,翩翩然走出来,径直走上了灵堂。屋里的人全都一愣,只见那道姑将陶罐放到灵前的条案上,后退几步,在灵前深深鞠了个躬。念云惊叫出声:“谢真人!”堂上众人都连忙起身行礼。郭暧也是一惊,大步迎上去行礼:“家兄仙去,不敢惊动谢真人大驾……”谢真人将拂尘一甩,微微回了个礼:“贫道奉韦夫人遗命,将夫人骨灰带来与郭郎君合葬。生不能同衾,死愿同穴,还请诸位贵人成全。”说罢又朝着升平公主和郭家几兄弟微微颔首。郭暧忙扶住她,沉吟着问:“韦娘子已经……她是什么时辰去的?”谢真人道:“初十日夜里,约莫是子时二刻。”“敢问真人,韦娘子可有什么遗言不曾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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