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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原本没想着叫人知道,一点莫名涌上的愁绪也不值得拿出来谈。
何况,回来时,连自小便跟在他身边的何保忠也没瞧出他不对劲。他一如往常掩饰得很好,先回淳本殿书房理完事儿,换了衣裳,甚至用了点心。
除了将杨格格打发走时语气略显生硬,差点漏了陷。
杨格格红着眼眶走了,谁知程格格仰起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,他本想打趣她:“怎么,几日不见就不认得了?”谁知,她倒先拧起眉头:“太子爷,您怎么把自个累成这样?”
胤礽真是怔住了。
“进来歇歇吧。”她拉着他的袖子,将他带进了她的屋子,“您怎么整个人都灰掉了,肯定累得够呛吧,我煮了新茶噢……”
何保忠原本跟在后头,闻言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太子身上的衣裳,小声嘀咕,刚换的衣裳哪儿灰了?这不挺干净的?一点褶子都没有啊。
胤礽被动地让她牵着迈过门槛,听到她的话,灰的?她是怎么想到用颜色来形容人浑身不快的呢,怪虽怪,还挺……贴切。
忽然间,他眼前徒然一亮。
程格格的屋子和李氏、杨格格都很不一样。
她喜欢风,因此屋子里不设屏风,时常窗子大开,显得极通透明亮,带着茶香的风将他整个人都吹透了,他一瞬间就松快了。
四足铜兽炉上不伦不类地烘着橘皮、柚子皮,地上铺设藤席,置矮几,一只大肚茶壶正咕噜噜地冒着热气,他闻见了蜜柑、苹果、柚子并红茶的香气。
乾清宫肃静、李氏屋子精致、杨格格屋子华贵。因淳本殿常年熏的是松香,她们俩的屋子里也都是清冷的松香,但其实淳本殿于他而言只是办公之处,内务府如何安置,他便如何使用,不想叫人嚼舌根说他难伺候,便没替换过。
其实他压根也不喜欢松香,一股子又冷又苦的木头味儿。
程格格这儿却全凭她自个心意,今儿若烤了点心,便是甜香,明儿若是煮了茶,便是茶香,若是一时兴起折了花,便是花香。
他知道毓庆宫上下都在议论揣测程格格因何得宠。
有说是一时新鲜的,有说单凭貌美的,有说只是运道好的。但都没说倒点子上,其实他只是喜欢她这样高兴的劲头,宫里的女子似乎身上都有种沉沉的暮气,她没有。
她有一个过日子的样儿,而不是每说一句、做一件事都弯弯绕绕另有目的。
程格格还高兴地向他展示她新打的椅子,于是他很给面子地坐了。
还不错。
他本是毫无睡意的,谁知搂着那只绵软的布玩偶,盖上毯子,躺椅就这么摇摇晃晃,竟将他晃进了梦乡。
程婉蕴也没想到,她就是转身煮个茶的功夫,就能看到深陷在沙发躺椅中、盖着她的兔子盖毯、抱着她的兔子抱枕,一秒睡熟的太子爷。
她不由撅了噘嘴。
这可是她费了老大劲才布置好的房间,就那一面锦缎一面羊羔绒的盖毯都绣了三天!那只与她个头等高的长腿兔子抱枕费了她分例里一个月的棉花!
还有那个躺椅,特意找造办处定制的,花了十两银子不说,青杏碧桃合力熬了几个大夜才将躺椅上的棉套做好,躺进去就跟躺蓬松的云朵里似的。
躺椅被她放在了南窗下,半卷竹帘,午后的风捎来暖阳,透过雕花长窗就这么毫无阻拦地斜斜打在人身上,躺在那,整个人就像浸在春天里。
再泡上一壶茶,听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。
啊,春天多美好啊。
但如今……她只能站着干看。
眼馋的程婉蕴退而求其次坐在一旁蒲团上,守着小茶炉煮水果茶。
她很会自我安慰——先煮着茶,何公公说等会太子爷还要出门,宫里事多,太子爷忙着呢,等他走了,她就能躺着喝茶看夕阳了。
胤礽是被一阵阵茶香唤醒的。
他睁开眼,怔忪间还没想起自己在哪里,低头看到自己抱着只怪模怪样的枕头才想起来,哦这不是枕头……程格格说这是她做的兔子布偶。
因为她属兔。
他又忍不住想笑,这兔子真是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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